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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林論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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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林論道

蘇嫣然點了點頭, 苦笑著道:“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...”

“原來你就是那個天縱奇才的穆家千金...怪不得怪不得...”燕明舟喃喃道:“聽聞你在醫修上的天賦是百年難遇的,連老家主都對你寄予厚望,若不是...”

“當年究竟是怎麽回事?”範千昱嚴肅了起來, “真的是妖物襲擊嗎?”

蘇嫣然握緊了拳頭, 那場噩夢再次被殘忍地從記憶深處揪出。

她的父親是穆家當時的家主, 母親是太原王氏最尊貴的嫡女,她還有一個很寵她的哥哥。

錦衣玉食,風光無限。

天道似乎格外眷顧她,不僅給了她尊貴的身份,美貌的容顏, 還賜予了她最好的天賦。

直到她九歲那年, 與父母和哥哥一起去一個被疫病折磨的村子行醫救人。一天夜裏, 突然出現了妖潮襲擊。

無數的妖物發了瘋一般血洗了整座村莊,她的父母與哥哥也死在了那裏。

哥哥臨死前把她推到了糞池中, 她靠著漫天的臭味掩蓋住氣息, 茍活了下來。

直到第二日晌午一切恢覆平靜後, 她才艱難地從糞池中爬了出來。

原本華麗的衣物早已被糞便灼燒的破破爛爛, 渾身又臟又臭, 那些收屍的穆家下人無人願意多看她一眼。

她本想回到穆家, 卻在村中的地面上發現了白車軸草粉和卡皮木粉。

白車軸草會吸引妖物, 而卡皮木會致使妖物發狂。

她心中大駭, 突然反應過來這是一場陰謀。

就在這時,她看見二叔與爺爺一同來到了村子。她躲在一處草墩後面, 聽見了二人的對話。

“怎麽會沒有找到穆婉若的屍身?難道她沒死?”

“不可能,我精心布置的妖潮中絕對留不下活口。說不定她被妖物吃了, 爹不必擔心。”

“讓下人再去搜一搜,見不到屍身, 我總是不安心。”

她捂緊嘴巴強忍著才沒哭出聲,從此改名換姓,再也沒有回過穆家。

父親死後,二叔順理成章座上家主之位,爺爺依舊是德高望重的老家主,為他們舉辦了一場舉世矚目的葬禮。

她至今都不明白,虎毒尚不食子,為何她的爺爺要殺自己兒子全家。

“那老頭真不是個東西!”燕明舟聽了後一拳砸到桌子上,“蘇姑娘你放心,我一定會殺上穆家為你報仇!”

“比起對他們的恨,我更想知道他們為何要這樣做。”蘇嫣然紅著眼眶,嘆了口氣。

“穆家既然與濁氣染上關系,就算不是為了替你報仇,我們也要徹查穆家。”燕嫆拍了拍蘇嫣然的肩膀,“這麽多年,你一定很委屈吧?想哭就哭出來,那些犯下惡孽的人,終有一天會付出代價。”

範千昱也唏噓不已,久久沒有開口。

第二日一早,燕嫆就帶著金陵伏祟閣的人封鎖了春風樓,將頭牌一事的真相公之於眾。

但隱瞞了穆家的存在。

蝶妖與罌粟花妖皆被捕獲關押在金陵伏祟閣中。

燕嫆直到此時才第一次見到二妖的真面目。

蝶妖清麗脫俗,美的如出水芙蓉,令人憐惜。而罌粟花妖卻極為妖艷,美的很有沖擊性。

“穆家究竟給了你們什麽好處,為何要助紂為虐害人性命?”燕嫆質問道。

“害人性命?”花妖笑了起來,極具沖擊性的妖艷容顏如毒藥一般令人不敢直視,“罌粟之毒無法控制人的思想,只會放大心中欲望,我從未控制或者逼迫那些男人把屠刀對準至親,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。”

“明明是他們沒有自制力與底線,卻把錯誤全部推到我身上,真是可笑至極。”

燕嫆聞言沈默了一會,隨後道:“交出解藥。”

“小姐難道不知道嗎?罌粟之毒從無解藥。”花妖譏諷地道:“唯一的解藥就是自己的心。”

“你們為何要為穆家做事?”蘇嫣然問。

蝶妖垂著頭一言不發,反倒是花妖毫無懼色,她的眼神犀利,如一把淬了毒的刀,“我們比任何人都想殺了穆家滿門。”

“穆家給我們下了一種咒術,若不服從命令,就會痛入骨髓。”花妖恨恨道:“你當我們想來到這種惡心的地方與男人虛與委蛇嗎?”

咒術?

燕嫆與燕明舟對視了一眼,立刻伸手探查,然後渾身一涼,如墜冰窟!

竟然是鎖魂咒!

這種咒術只有九環山的歷代長老才有資格學!從不外傳!

當今世上會這種咒術的只有九環山的三位長老!

“你確定這個咒術是穆家下的嗎?”燕嫆再次確認。

“我們被抓到穆家後,有一人當著穆家家主的面給我們下咒,咒術另一端連接在家主那裏,所以我們必須服從家主的命令。”花妖道。

“可以打開你的記憶讓我看看那個人長什麽樣嗎?”燕嫆問。

“那人蒙著面,並未開口說話,你們看了也沒用。”蝶妖嘆了口氣。

“難道九環山也參與了進去嗎?”燕嫆始終不敢相信。

“我一開始就懷疑九環山。”景雲川道:“你哥哥很少下山與外界接觸,那麽他既然能沾染濁氣,就足以說明九環山的嫌疑很大。”

燕明舟沈默不語,他比任何人都不願相信九環山與這些事情有關。

那曾是他最尊敬的師門,也是習得一身本領的地方。

九環山三長老皆仙風道骨不問世事,一心斬妖除魔兼濟天下,怎麽會與這些事情掛鉤呢?

“這樣推測會不會有些武斷?說不定會鎖魂咒的也不止九環山三長老,說不定我身上的濁氣是下山後無意沾染的?”燕明舟努力為九環山辯白。

“玉妖被捕後,咱們都等著兇手自投羅網,結果等來了誰?”燕嫆反問。

“師父...”燕明舟咬著嘴唇,“但這也不能證明師父與這些事情有關啊,說不定、說不定他真的就只是單純地想看看是什麽妖。”

“那為何金陵這邊的案件偏偏交給了你來處理?又為何在信上特意邀請我同行?”燕嫆繼續問道,“為何咱們這一路遇到兩次妖物襲擊,皆是不死不休?”

“對方不就是想借此機會引咱們一起離開長安,將咱們一網打盡嗎?”

“但也沒有直接的證據可以證明師父參與了這些事情...最多就是有些嫌疑。”燕明舟低聲道。

燕嫆嘆了口氣,她知道燕明舟向來尊師重道,對九環山的感情很深。一時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。

她沒有再糾結於這個話題,而是對一旁的範千昱道:“這些日子多謝範公子的相助,日後範公子若遇到難事需要幫助,盡管來長安找我們。”

“不過就是花了些銀子,但換來了幾個朋友,不虧的。”範千昱執扇一禮,姿態風流灑脫,“今日就此分別,願諸君此去一帆風順,我們有緣再見。”

“珍重,有緣再會。”

既然案件已破,真相已經公之於眾,至於後續的事情就與他們無關了。

花妖說的沒錯,罌粟之毒無法控制人的思想,只會放大心中欲望,無人逼迫那些男人把屠刀對準至親。明明是自己沒有自制力與道德底線,不該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罌粟身上。

花妖和蝶妖將被伏祟閣按律法處置,至於那些因罌粟而瀕臨破碎的家庭,如何破鏡重圓,只能靠自己的決心與魄力。

金陵一行告一段落,燕嫆四人踏上返回長安的路途。

“範公子為了助咱們查案也中了罌粟之毒,他會有事嗎?”馬車上,蘇嫣然不由得擔心道。

“範千昱心性堅定,且體內毒素不多,身為修行之人應該影響不大。”燕嫆認真思考著,“並非所有身懷罌粟之毒的人都會受其影響,只要心性足夠堅定就不會被動搖。”

“但此毒危害巨大,我們一定要遠離。”

蘇嫣然點了點頭,陷入沈思。

“沒想到蘇姑娘竟和他有婚約...”燕明舟突然提及此事,聲音微沈,“現在還作數嗎?”

“範家的婚約對象只是穆家嫡女罷了,是誰不重要。”蘇嫣然苦笑,“父親出事後,範家估計嫌晦氣,就取消了婚約,從此不再與穆家結親。”

“我向你保證,終有一日,我會陪著你,讓你親手殺了那些禽獸報仇雪恨。”燕明舟極為認真地看著她道,語氣堅定,擲地有聲。

蘇嫣然一怔,呼吸凝滯了幾息才點了點頭,輕聲道:“好。”

燕嫆看著馬車外姹紫嫣紅的春景,心中癢癢的。於是托著下巴,歪著頭笑瞇瞇地看向燕明舟,清澈的眼眸中滿是純粹的期待,“既然咱們此行的任務已圓滿完成,可以不急著這麽快回去嘛?”

四人中除了她以外,說話最有分量的就是燕明舟,所以燕嫆不得不尋求他的同意。

畢竟是自己的哥哥,凡間最重長幼之序,長兄如父絕不是空談,而是象征著權力與責任。

“小妹想在外面玩玩?”燕明舟若有所思。

“是呀,如今正在春光無限好的三月,要是再耽擱些日子,入了夏,就沒有這般趣味了。”燕嫆眨巴著眼睛,撒著嬌道。

“也行,想玩就玩玩吧,反正回長安也無事。”燕明舟同意了。

“就知道哥哥最好。”燕嫆甜甜一笑,心中樂開了花。

“...如今線索已經顯現,阿嫆不繼續調查濁氣一事了嗎?”景雲川不合時宜地唱反調。

真是敗壞興致,燕嫆瞪了他一眼,“急什麽?要勞逸結合。”

“有句話道,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。咱們剛殺了穆家人,在穆家還沒反應過來時,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機會。”景雲川繼續道,好似那勸昏君理政的良臣,“若現在直接去洛陽刺探穆家,說不定會得到意想不到的結果。”

燕嫆十分想把他的嘴捂上,這人真是煞風景,皇帝都不急太監急什麽。

“一瞧你就沒有把那篇文章看完。”燕嫆語帶嫌棄,“後面寫道,夫大國難測也,懼有伏焉。”

“穆家最起碼也是幾百年的大族,肯定很快就能收到消息做出調整,說不定正等著咱們過去自投羅網呢。”

景雲川啞口無言。

“所以呀,一切順其自然就好,該吃吃該喝喝,該享受時就好好享受,不要急功近利。”燕嫆看著他垂眸不語的模樣,愈發忍不住想教育兩句。

嘻嘻,這種教育別人的感覺真好。

“嫣然姐姐,向西三十裏好像有處桃園,聽說有‘桃花潭水深千尺’的美譽,咱們過去看看吧。”燕嫆一想起文仙天天念叨的凡界詩詞,就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。

“小妹你何時這麽博學了?我瞧那學富五車的士大夫都快比不上你了。”燕明舟很納悶,妹妹從小不是自學音律就是去九環山修行,哪有時間讀的這麽多書?

難道妹妹在背著他偷學?這也太無恥了!顯得他好沒文化。

“呃...這叫天賦。”燕嫆含糊地應付著。

燕明舟默默地掰著手指頭,心中酸酸的。都是一個爹娘生的,為啥他就比妹妹差這麽多呢。

不過也沒事,都是一家人,妹妹優秀他也沾光。

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,他比雞犬肯定是強一些的,不至於太拖後腿。

果然如燕嫆所說,西邊三十裏處有一片人跡罕至的桃園。

桃花如粉霞一般蔓延至天邊,壯闊中不失溺人的溫柔,微風拂過,枝葉婆娑,落英繽紛,美的如夢似幻。

“仙境大抵也不過如此吧...”蘇嫣然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,喃喃道。

“這可比仙境美多了,仙境沒啥好看的。”燕嫆下意識隨口道。

“你咋知道?”燕明舟很奇怪,明明人們都說仙境很美,為何自家妹妹卻如此與眾不同?

“古籍上看的。”燕嫆胡亂編一個理由搪塞過去,“書上說仙境只是白茫茫一片,無趣極了。”

“妹妹讀的書可真多啊...”燕明舟十分佩服。

景雲川靜靜地看著燕嫆,眸中明暗不定。

就在這時,桃林深處突然竄出一個人影,四人立刻戒備。待看清來人後,燕嫆欣喜萬分,急忙奔上前去對來人行了一禮:

“神算子前輩,好久不見。”

“老夫掐指一算,算到會有故人在此處停留,沒想到竟然是姑娘。”神算子摸著胡須,打量著燕嫆,“那日一別後,姑娘可有進展?”

燕嫆連連點頭,“有,我們發現了一個大秘密。”

“哈哈哈不急,待老夫拿上兩壺酒,咱們邊喝酒邊敘舊。”神算子神采奕奕,雖花甲之年依舊健步如飛,一眨眼消失在了桃林中。

燕嫆聽到他遠遠招呼道:“小友們快過來。”

燕明舟早先已經聽燕嫆提過與此人相遇之事,但時至今日才是第一次見到真人。

“不愧是天下第一散修,這般風骨神韻,當得起神算子之名。”燕明舟連連讚嘆。

“想讓神算子算一卦嗎?”燕嫆打趣道。

“我才不要算卦呢。”燕明舟昂起頭,有些驕傲地哼了一聲,“未來就因為充滿不定才多姿多彩,若是都算出來了,也就失去了對未來的憧憬。”

“哥哥竟能有這般境界,真是意想不到啊。”燕嫆雖然在順著他吹捧,但其實多多少少也是帶了幾分真心。

“哼,哥哥可比你想象中的優秀多了。”燕明舟好似一只驕傲的大狗,把尾巴翹的高高的。

待四人走到桃林深處時,才看見一道蜿蜒而下的瀑布以及一個規模不小的水潭。水潭很深,雖然清澈,但也望不見盡頭。

這正是詩中之景,沒想到親眼所見竟比想象中的更美。

潭邊有一塊石桌,以及幾個石凳。

神算子將酒擺在桌上,拿來了好幾個陶碗。

“桃花潭水深千尺,不及故人相見情。”神算子瀟灑地揚起手中裝滿酒的陶碗,“老夫用這碗酒賀咱們的再遇,各位隨意!”

燕嫆等人也端起陶碗,與神算子遙遙一碰。

“晚輩燕明舟,久仰前輩大名,今日幸得一見,晚輩敬您一碗!”燕明舟見到神算子這般瀟灑豪邁,更加仰慕,心中極為激動,連端碗的手都開始抖了起來。

“哈哈哈哈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,燕執安那廝有福氣啊。”神算子笑著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。

眾人推杯換盞寒暄過後,開始進入正題。

燕嫆將這段時間的發現簡單地講述了一遍。

神算子聽了後微微沈思,“姑娘是說,穆家、九環山,甚至第一煉器世家戴家都有嫌疑?”

燕嫆嚴肅地點頭,“我懷疑那個容納濁氣的法器就是戴家煉制的。”

“這般推斷也並非沒有可能。”神算子捋了捋胡子,“我留心調查一下他們,若是得到了線索,我會給你們燕家寄信。”

“前輩,我還有一事怎麽都想不明白。”燕嫆不抱希望地問道,“他們收集怨氣與煞氣有什麽好處?究竟想做什麽?”

“老夫不敢妄下斷言,也只是猜測,姑娘聽聽就行了,不要當真。”神算子看了眼景雲川,有些猶豫。

燕嫆敏感地察覺出了神算子的不同尋常,雖然神算子很小心隱蔽,但她還是看到了。

神算子的目光在景雲川身上停頓了一息,似是有些提防,又似有些探究,總之十分覆雜。

神算子果然知道些什麽!但是他不願意說!

燕嫆覺得神算子所察覺出的一定是關鍵信息,說不定正是前世景雲川選擇滅世的根源!

景雲川也察覺出了神算子的猶豫,他笑了笑,聲音沈靜平和,“無妨,前輩盡管說就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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